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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九爸爸妈妈希望你成为一个庸俗、自信大方的人|故事FM
小九爸爸妈妈希望你成为一个庸俗、自信大方的人|故事FM但是当这个孩子带着无法治愈的疾病一起降生时,这对于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?那些被生活叠进褶皱里的「意外」又是什么样的呢?
这个故事的讲述者大勇和她的妻子偶然相识于 2013 年搭车去旅游的途中,这之后的七八年时间里他们聚少离多克服了很多困难。后来他们终于在杭州结婚, 安了家。
然后等待了 10 个月之后,在 2021 年的 9 月 1 日,也就是预产期的第二天,他们终于等到了和孩子小九见面的日子。
有一天早上,我老婆突然就把我叫醒了,跟我说,走了!我说,可以了?她说,见红了,见红了,走走走。
我不知道她前面干了什么,我也不知道她几点钟起来的,我起来可能就是洗个脸刷个牙就直接跟她走就完事了。她兴奋地把一切都准备好,可能还让我多睡了一会。
我就再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什么东西,把行李箱又打开看了一下,确定所有的东西都拿了,就跟着她一起蹦蹦跳跳地开着车接上我们的岳父岳母去医院。
她一疼起来的话,脑袋往那侧面一翻,那个手往栏杆上这么一攥,你觉得她力量再大点,都能把那个栏杆给攥折了。
我就没有办法,只能给她讲笑话。但是你讲笑话,她就要打你那种感觉,想抽你。她就觉得当时在那个时间点的话是不应该讲笑话的,她也听不进去的,就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。
我记得非常清楚,她坐瑜伽球,我坐在她对面,她疼的时候,我说你就把我往死里抱紧、抓,你就继续颠。我就觉得她劲儿有点太大了,还真的是抱得很死。
我站在床的最里边那个边上沙发那块,就看着一帮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,就推了一堆东西,噼里啪啦的全进来了。
那个医生就开始把东西就往她下边开始铺,然后那帮就开始连接一些东西,就很有秩序的,她们在做自己的事情,但是我感觉我自己被包围了。
我还拿个相机要拍,我相机也不知道该怎么举了。医生说,你老婆同意你拍了?我说我老婆同意了,然后相机放在窗台上,结果被一个塑料袋给挡住了,啥也没拍到。
我就在那儿瞄,瞄瞄上面瞄瞄下边,就是要看看我老婆,然后下边又看着助产师,她们拿着那种钳子和剪子要切一下,但我就不敢去看下面血淋淋的状态。
、导乐师、医生都僵住了。我觉得当时那个场景不是我们自己僵了,是医生整个团队她们都僵住了。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跟我们去解释这个东西。
一般孩子出生那一刹那那是一共非常温馨的氛围。她们先给你看,擦一擦,说是男孩女孩,很好很健康,哭得很响亮,会给你开个玩笑。
她们有一个流程是要做脚印,看这个脚又按不了,后来勉强用右脚按了一下,但是还是少了一个脚趾的印子。
其实一般你来生孩子,她们不会把你当成病人的。但是那一霎那,从一个爸爸,我感觉我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病人家属。
我们可能想前面想的是妈妈抱着她,她脸贴在妈妈的脸上,但后来是因为她腿这个问题的话也抱不过去,说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抱。
我还跟她妈说笑一下,小九两个手举在她的脸的旁边,她是在哭的,我老婆跟我比了一个“耶”,但是她当时那个笑容就僵硬6686体育官网。但是我拍的那张照片也把小九的下半身移出去了。
但是我其实小九出生那一刹那,医生说这个腿怎么这样的时候,我自己内心里面说了一句,不会吧,人生有一个挑战来了。
在这里不得不跟大家说一下,其实在大勇结婚前,大勇的妻子 Kim 在 2019 年得过一种叫做自身免疫性脑炎的罕见病。
Kim 在某一天晕倒之后忽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写,失去阅读能力,基础的算数题也不会了,连在出院通知书上签字的时候 Kim 也只能画一个圈圈来代替自己的名字等等。
那段日子大勇一直陪着 Kim 积极参与治疗、做康复训练,风里来雨里去,按大勇的话来讲,看着妻子忽然能够连笔写出名字的那一刻就像个奇迹, 像是做了个梦一样。
后边医生叫我过去,给我拿了一张纸,签了个字。他建议明天转院,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个东西,这个孩子从来到这儿大概一个多小时时间,还有有其他的地方在破。他说这个右脚脚跟有皮肤在脱落。
我们想象的生完孩子应该是一个极度热闹的一种状态,就是有孩子哭、开心、疲惫,又有一些人对你劝导说,你回去休息休息吧,你最近累了。
外边有一些按铃,还有人走路走来走去的这个脚步声。偶尔我用余光看她那个手机有的时候还亮一下子,就一直到天亮。
就这样,一夜没睡的大勇夫妻俩,第二天在转院的空隙匆匆看了一眼孩子,然后大勇就抱着刚出生 17 个小时的小九奔向了下一站。
小九在他怀里饿哭了的时候,大勇就不断地跟小九说话,告诉她要勇敢。父女俩不停地奔走、做不完的检查,直到夜里才办上了住院。
说,她可能是大疱表皮松解症。我说你怎么知道的,她说我以前带过这种孩子,直接就跟我说了要准备哪几种敷料,你明天就要带过来。
当她给我的一个确定答案的时候,我就觉得就是兴奋,那个问号被解决掉了。就赶紧跟家里人汇报,其实得的是这个病,不是什么畸形。
这类患者都有一个共同症状,就是皮肤特别容易出现损伤。也就是说,一个稍微用力的拥抱和触碰都会导致他们的皮肤出现血疱和创伤,进而发展成溃烂。
比如你现在用右手的一根手指头在你左手的手背上,搓一下,你顶多会看到自己的手背微微发红,但这样的一个动作在 EB 患者的手背上可能就立马卷起一层皮了。
这是因为皮肤的结构蛋白发生基因突变导致的。 你可以理解为,表层皮肤和下层真皮之间的连接物质,它原本应该是非常有韧性的,但是,变异之后的结构蛋白会非常的「脆」,所以严重患者的皮肤甚至经不起一点轻微的摩擦。
这种罕见病目前在全世界都没有特效药,患者只能维持不能根治,也就是说,患者一生都要与皮肤创面共存。
不过,这一切,对于当时的大勇夫妻俩来说还是未知,这些都要等到和EB病症近身较量的时候,才会慢慢知道。
回到住进儿童医院的时候。医生只是告诉大勇,孩子的情况还有待观察,也需要大勇和妻子去做进一步的基因检测,才能最终确定孩子得的具体是哪一种类型的 EB 病症。
孩子被留在了儿童医院,夫妻俩则带着原封未动的行李箱,还有说不出口的忐忑、不安、迷茫,一起回了家。
所以我们俩在家的话我一定会把电视尽量开着,我觉得我们俩安静下来,那个时间在产房里面已经体验过了,那种感觉不好,那种感觉很容易让人崩溃。
疯狂挤奶、等待基因报告,因为基因报告里面的类型差异,就决定了她的严重的类型,就是未来她到底是不是活成图片里的那个样子。
于是,在等待基因报告的漫长时间里,大勇和妻子就像一支目标清晰、任务单一的队伍一样,完成着挤奶、送奶、再挤奶的流水线作业。
大勇和妻子见不到孩子的面,就把所有的牵挂和期待都压缩进了小小的奶瓶里,也靠着奶瓶维系着夫妻俩唯一能有的,和孩子的联系。
在家里面是一个很完整的一套流程。就是我老婆把奶挤好了之后,我要把奶非常非常专注地倒到奶袋里面,然后把那个奶袋封好,贴上标签,写上名字,记上时间,然后把它放到冰箱里面去。
我们俩就听着那个挤奶器 bu~bu~bu ,那个声音的话,就是我们跟小友之间发生交流的那种状态。
我真的会去做那种说扮演孩子那种角色,我不得不上。有的时候就模仿一下小孩儿哭,还有另外你要帮她吸吮,要去吸她的奶,虽然我也不是很爱喝那个东西。
因为吸奶这件事很重要对于我们来讲,我们觉得我们出了很多奶之后的话,就会给小九提供很大的帮助。
第二天用一个冰袋把它放进去,有多少装多少,然后开着车到医院,拎着个袋子兴奋地上那个大楼,它有一个专门接奶的一个时间点,你要卡那个时间点去才能送进去。
工作人员会把那个病房里的奶瓶都推出来,就那种叮零咣当的,就以前很老式的那种玻璃瓶,你知道吗?上面套了一个破很破的奶嘴。
这样携带着同样隐性基因的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、相恋最后结婚,生下一个蝴蝶宝贝,这样的概率非常低。
按照目前中国的蝴蝶宝贝公益机构所采用的,美国在 2002 年的统计数据[1] , EB 新生儿发病率是 1/50000 ,也就是每 5 万个新生儿里,才有这么一个。
你基本上很少能够听到或者看到 EB 患者群体,一方面是这种罕见病在我国依然缺乏广泛的社会教育,另一方面是因为连很多医生本身也很少,甚至是从未接触过 EB 病例。
所以,在缺乏引导和认知的环境下,大部分的EB家庭难以被确诊,也就无法获得社会和医学方面的关注。
在孩子住院、等待报告结果的这段日子里,大勇和妻子顺着查询到的资料,找到了位于上海的蝴蝶宝贝关爱中心的公益机构。
很快,大勇加入了这个机构的家属社群,也是在这里,大勇和妻子第一次获得了其他蝴蝶宝贝家庭们的支持6686体育官网。
就是我们照片往上一发的话,很多人直接第一时间就站出来跟我们说,你们家这个跟我们家这个一样,位置都一模一样,连形状有一些都一样。
比如说上海有一个叫珊珊的宝宝,她妈妈会第一时间跟我说你们家宝宝这个跟我们家是一模一样的,所以说你不用担心。她给我分享了很多珊珊小时候的照片,然后小时候是什么样子,然后大概是一个什么情况,后面经历过什么,在家里面谁来换药,谁来负责这个东西。
还有另外一个就是河北的这个叮当妈妈,她打电话给我,聊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,就是关于这个病的情况,说你不要担心,问题不是很大的,它慢慢的都会好起来的。
你找到了一个团队,而且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是跟你一起承受的这种遭遇的,就知道了怎么真正在这个病这块 去相处。
对于蝴蝶宝贝家庭的夫妻来说,他们面对的复杂性,不仅是要从零学习如何做父母,还得学习如何做患儿家属。
所以尽管得到很多指点,但当大勇和妻子带着孩子出院回到家,第一次亲自上手换药的时候,仍然是状况百出。
给小九第一次换药的时候,其实这前面都已经有一个家长过来上门给我们就是换过一次了,但是人倍轻松,二十分钟就搞定了。
那个场景就在我们家的客厅给孩子换尿布的一个尿布台,然后我旁边有一个桌子,就放我要用的一些剪刀、镊子、胶布,一些绷带全部在旁边放好。
到你的时候,你这速度本身也是不够快,没有控制好她这个腿的动作,她的腿跟镊子之间发生了新的对碰,立马就出现了一个血疱。
大勇每次护理完都要做一番自我总结,他希望下一次能够眼准手快地戳破血疱,敷料剪出更适合的形状,处理旧伤的时候不要弄出新伤等等。
大勇说,每一次更高效一些、更干净漂亮一些,他就好像完成一个格外重要的任务,那一整天都非常开心。
走之前都准备要出发了,准备好所有的东西了,就来了一个消息给他们传几张照片,就是工作类的这种照片,我就把她放在她吃饭那个椅子上。
当时我用余光看了一下她整个右边脸蛋,这个皮都卷到这了,脸蛋的部位都是亮亮的,下巴也破了,然后她妈从公司就往回跑。
那一块敷料就等于说一大块敷在脸上,你考虑不料好看不好看了就先贴上再说。这个脸变成一个反复脸的话,这以后没法看了。
破损、护理,周而复始,这些听上去非常琐碎的事,占满了大勇一家的日常,然而这还只是护理方面的困难,家属们还得面对每个月并不便宜的护理材料和药物费用。
面对将近一万块的月花销,绝大多数家庭可能会退而求其次,选择一个人全职在家照顾孩子,另一个人负责挣钱。
因为缺乏治疗方法,照顾一个蝴蝶宝贝几乎注定是家属一辈子的事,甚至父母会希望孩子比自己「走得早」,不愿意孩子在父母离世后无人照顾。
在我们搜集资料的过程里,公益机构的工作人员就告诉我们,有一对江西农村的夫妇前后生下两个蝴蝶宝贝,他们被村民们视为怪物,家里人也受尽了指指点点,即便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,但面对长辈的压力,夫妇俩无奈还是离了婚。
大疱性表皮松解症、EB、蝴蝶宝贝,罕见的,是这些名字符号所代表的疾病,但不应该是他们背后的人。
有的家庭在自救的过程中,从深渊里爬出来,成为别人的帮助者;有的家庭尽力维持平衡运转,小心翼翼地处理一个又一个现实挑战;有的家庭则不堪承受重压,在矛盾和终日的痛苦中走向破碎,留下患儿和一个无法撒手的父母一方,成为单亲家庭。
社会想要戳破一个疾病的隐喻,也得像大勇一样,先戳破一个血疱,然后消毒、湿敷,再然后是慢慢等待它长出新的皮肤。
那一霎那就是让我觉得带劲,比我能干,我觉得这个瞬间还挺棒的,然后她会过来这亲你的脸(笑)有劲儿。
虽然她是有病或怎么样,就是可能在没有看到她以前,我们曾经也会去幻想说这个孩子是不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,就她来到世界上是不是只是来遭罪的?会不会对她很不公平?她还不如早点在我肚子里就不要出来最好。
想到小九的未来,大勇和 Kim 从来没有过悲观,他们找到了一个跟小九的 EB 类型相似的病例,那位阿姨已经 50 岁了。
大勇说,至少可以想象小九也能活到那个岁数,那就很好了。如果小九以后没有玩伴,那爸爸妈妈就是她最好的伙伴。
至于人生的坎坷,大勇说,只要有 Kim 在,什么都不是问题。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罕见病了,孩子身上这个算不得什么。
就是我觉得我们俩是什么东西都打不断的这种状态。她就是我一个好哥们,志同道合,一个好哥们很多年的朋友。
她那会儿被确诊病的时候,我走在大街上,你知道吗?病房里面我们俩是很开心的,我骑电瓶车的路上我自己就会哭。
其实我俩会吵架,你知道吗?因为我会抱怨,她做事情有的时候没有我细致,我会说她6686体育官网,这个人脾气很好。
比如我把小九摔在地上的话,她也不会指责我。她说如果是反过来,如果我把小九摔在地上,你肯定就不是这个态度了。
现在作为蝴蝶宝贝的父母来说,我们这个生活就是一个升级打怪的过程,他肯定是升级打怪还冲在最前面的,然后我是躲在后面。
就是你一定要坚信这个世界它的规则不是从一端到另外一端的,它一定是一个多面的状态,你要更多的去了解和看待这个世界。没有一个统一的观念,就是随意一点。
我就想带你去的,应该还是我长大那个地方。我让你去感受一下,在海边待一天,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让自己吃饱的那种感觉。就是这一种爸爸以前的生活的状态。但是就是路上的时候我们要带足敷料就行了。
我希望小九成为一个很庸俗的那种自信大方的人,到某一天之后,眼睛里面还是还可以冒着好奇的光的那种感觉。
有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在你睡觉的时候给你做护理,然后不小心把你给吵醒了。那个时候我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你,因为别的宝宝都可以安心的睡着了,我们还要在你睡觉的时候在你身上动手动脚。